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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果:十四岁醒事

日期:2024-08-31 13:52   阅读量:4398   内容来源:网络   
俞果:十四岁醒事

随波逐流的人生,关键处也就几步;懵懵懂懂的少年,醒事时无非一念。

“醒事”一词属于四川方言,就是懂事的意思。回头看,我醒事在1972年2月初的一个晚上,在成都西南建筑设计院大院里。那天晚上十点钟,我将坐火车离开成都去上海读书,两年中学读书期间如果完成户籍迁移,那我将在上海生活下去。这一晚,是多大的人生转折啊!

对于少年的我,这个转折有些惊悚,告别熟悉的同学、邻居、朋友,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。最令人难过的是,父母告诫此事不准走漏风声,瞒住所有人。悄悄撤离,没有告别,也谈不上欢送。这一年,我仅十四岁。

晚饭后,我到院子里走走。心想,最后看看玩伴。我们这个大院坝,办公楼和家属楼在一起,还有食堂、拱顶会堂、医务室、幼儿园以及一片树林子。我出门后,先来到食堂。这里摆了两个石磨,供职工水磨糯米粉,春节包汤圆。都是职工子弟在推磨,还有人排队。看见小梁在磨粉,他妹妹在边上帮忙往磨孔里加米。我问,磨了多少啦?他答,快好了,最后一袋。他问你们今年不磨?我虚应,春节大概去重庆。他又说,你们没空的话,我可以帮忙磨,带到重庆去吃,自己磨的好吃。他的朴实令我眼眶酸胀,赶忙抢过他手里的摇柄说,我帮你磨会儿,过过手瘾。我转头对他妹说,你帮忙加米。少顷,又无话找话跟他妹开玩笑:你这满头鬈发真漂亮,还省了烫头的钱。小梁诧异地望望我,露出迷惑的神情。我看出他的不解。其时我在院坝里很捣蛋,人嫌狗恨。他肯定觉得今晚我很反常,难道“浪子回头”?十几年后相遇,小梁开着五菱面包车送货,他妹开着宝马兜风,人称“刨花脑壳”,靓妞一枚。

离开食堂,在树林里遇见邻居玲子。她比我高一年级,用当年的赞美词,那叫一个飒爽英姿。前些时候,我俩私下交换禁书看。我给她《金陵春梦》,她给我《牛虻》。她见我就问,书看好没得?我已忘了这事,只得应付:我的书比你的书精彩,不换你也不吃亏。她脱口而出:你的书危害性大,我的书保尔也喜欢看,算革命书籍。她把“精彩”和“危害”作了替代,实在是高。我不能说我将远走上海,只得低头不响。她说,没关系,危害大的东西放我这儿,以后你想要了再换回来啰。我感激地点点头。

路上陆续碰见几人,大都是泛泛之友。我一律主动上前,深情款款地聊上几句。有的凑合着敷衍几声,有的干脆还以白眼,甚至嘴角一撇骂声“怪物”。即便如此, 我还朝着人家甩袖而去的背影挥手致意。

回到家,心情大好。突然觉得说几句好话、帮人小忙,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舒畅。今天想来,这其实是心理上类似于自我救赎意识的一种补偿,人生修为中的一种放空。当时不懂这些,只感到愉悦。然后,以此去面对听不懂的上海话,面对陌生的人和事,乃至那长达48小时的坐得小腿肚肿胀的艰难旅程。

十四岁醒事,且一晚之间。想到就去做,做了就开心。于今细思,无意识的醒事之始,已经暗藏着潜意识的开枝散叶。到上海后,我当时希望报不进户口,这样可以重回成都。但一年后,以过继给姑妈之名户口入沪了。我的几位堂兄堂姐口绽莲花:我们迁出户口上山下乡,侬倒乡下人进上海。毕竟醒事了,我颔首低眉说:不好意思,成都也是省会城市。住在三伯家两年,他有两个儿子,五口人十六平方米,局促的空间换得亲密的关系。毕业后,我留在了上海。半个世纪一路走来,大致安常顺意。

醒事做人,更事识人。人生可以不悟道,但不能不醒事。醒事也叫“醒火”,普通话为“醒豁”。浑沌凿窍,告别蒙昧。没有1972年春节前那一晚的醒事,我寂寞孤独之身,何以跨越半个世纪的坎坷与崎岖。一个人何时醒事,难说。但于我,总感觉是天眷顾。?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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